
我從最後一班回住所的公車下來,看見霓虹燈下恣意散落著幾張傳單和幾個空塑料瓶,有個穿著素樸甚至有些落魄的老女人躬下身去拾起,我迅速走上前去阻止她:“不准撿!”女人被我咆哮的聲音嚇到,頓時怔住,片刻後才緩緩轉過臉看著我,眼神空洞中我讀到了一絲淒涼。半晌後,她又把臉轉了回去,躬身繼續撿那個空瓶子。我連忙拖住她長滿老繭的手,大聲呵斥:“不准撿!”
她大概是被我弄疼了,轟地一下蹲在了地上。我連忙用力拖她起來:“別裝了!我沒用力。”圍觀群眾漸漸趕來,須臾便將我們這兩顆肉仁包在粽子裏。老女人見有群眾來了,猛地又一下站起身,轉臉猶如電閃雷鳴般急速,我借著氤氳著“錢味兒”的燈光,清晰地看到她眼角紋旁側的兩行清淚,心裏非常窩火,我最討厭虛偽做作的人了。然而群眾來了,我總得給個說法,於是我開始盤劃接下來的言行。
我是一個唯心主義者,同時也是一個現實主義家,你可能會覺得我很荒誕滑稽,因為在眾多“家”裏面沒有這個現實主義家,但是自從鳳姐上了娛樂頭條,從此便有了我這個“大家”。我本身是一個對萬事萬物都抱有悲憫之心的人,看見弱小從來都是同情幫扶,只是,當我女朋友從我單車後座上跳下來,和另外一個有錢的老男人在寶馬裏面車震那一刻,我突然恨透了這個世界。也許就是那次打擊,讓我現在開始認同鳳姐,認同所有浮華,讓我變得現實起來,讓我開始背叛我的心,而我的心本純良。在無數個日夜我的意識與靈魂殊死搏鬥,差點要精神崩潰,為了減輕痛苦,我花了一百塊錢請了個很彪悍的男人用牛皮皮帶抽打我,因為那一陣陣的酣暢淋漓感能讓我的意識回到當初去期冀、尋找光明。可是,當傷口愈合後,我又再度崩潰,而當我再次請求那個男人抽我的時候,我付出的是兩倍價格,他仍然抽著一倍的快感,我問他為什麼不再用力點,他說怕把我抽死,斷了他的財路,我呵呵笑了笑,叫他立刻滾蛋!
我不敢看心理醫生,不是諱疾忌醫,而是怕聽到無藥可救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我的母親。所以,我繼續讓意識和靈魂角逐。今天晚上,本來是陪公司副總應酬那幫紈絝的。表面上我對著他們阿諛奉承、點頭哈腰,其實我很討厭他們那副皮囊。因為我覺得他們是這個社會的敗類,成天只知道喝花酒,只知道虛度光陰。然而,我也很現實,當他們說下次帶我去香港摟著港姐一起蒸桑拿的時候,我卻笑得合不攏嘴。我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心裏面那種痛苦,就像春天的便江,被大壩阻攔了我滔天的洪水。
今晚,喝了點酒,刺激了本來就不正常的神經,所以我開始有些變態。
老女人見我若有所思,霸氣漸退,便立刻提起氣勢,戳著我的鼻梁,朝著圍觀群眾哭叫:“這個挨千刀的男人想斷我生路,你們大夥兒要給我這個老寡婦做主啊!嗚嗚嗚......”聽著老女人那摻雜著“金錢味”的哭聲,我真的眼淚都要嗆出來了。圍觀群眾朝我指指點點,我鄙視地環顧了一周,只想用我日漸犀利的眼神殺光他們在場的所有人,比起他們,至少我是真實的,我敢於表達我的想法,敢於發表我的主見,不似他們,一直圍觀,幾千年來只會看熱鬧。然而,寡婦仿佛死了老公還被人奪了堅守幾十年的牌坊,頓時淚海洶湧,我實在受不了了,便惡狠狠地朝她吼道:“夠了!”旋即又從錢包裏抽出兩張灑滿陽光的很純潔的百元紙幣甩放在她手上:“快滾!”
老女人看著那兩張金燦燦的紙幣,頓時淚眼為風所幹,立刻破涕為笑,朝我鞠躬:“謝謝老板,謝謝老板!”然後,以她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人群中,而後,群眾也自然因為她的離開而作鳥獸散去!
我就知道她很虛偽!我就知道,麻木是勞苦大眾的本性,看熱鬧是中國人幾千年來的風俗!所以,我很得意,那些地上本該要處理的垃圾順著我的意,繼續待在那裏,這就是有錢的好處。
而片刻後,我又回複了最初的淡定。我知道作為一個唯心主義的現實主義家,我的身份極富有娛樂性和探究性,但是,我就如同地上那攤廢物一樣真實存在,我的思想也在原來修建好的那條道路上出軌後又被重新拉上道。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我笑的時候,因為我的使命還未完成。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竟做夢夢到死亡,被嚇醒,似乎那些在寂靜世界每夜糾纏我的景象是閻羅王為我在規劃未來。
我向來就相信命理,我認為天道輪回,一切因果皆會有報應!然而,我又總是在與自然叛逆,總是想通過我的努力改變世界,我覺得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也可以不是這樣。只是現在我的力量甚微,我必須先走入這個建制,然後才能企圖推翻這個建制,而這便是我為什麼要讓那些垃圾滯留在原地的原因。
我知道我的這種想法很變態,我知道我會在死後被人鞭屍的,我不怕,我不在乎這些所謂的報應,我倒是開始有點擔心我家裏的母親。母親,現在還帶著病在種地,我每個月都給了她足夠的錢了,我叫她去買大棚蔬菜,她不依,說是要鍛煉筋骨,說不習慣吃現成的。我想不通!假如都照她這樣想,這個社會還怎麼進步?
就當母親是老一輩人,思想不夠開化,跟不上時代,可卻突然又覺得我的思想太“前衛”了。別人都在迎合世俗,沉迷浮華。而我卻想著要去接近她,然後殺了她!我覺得像我這種變態的人,很危險,所以,我總是在偽裝自己,用錦衣包裹自己,然而我卻聞著身上那股銅臭開始作惡。
曾幾何時,我的生活就像做噩夢一般痛苦。走著走著,我快要在浮華裏迷失自我,當我將要被繁華迷亂雙眼的時候,眼前卻突現前女友跟那個男人在寶馬裏面車震的一幕——我恨,我恨這個世界。
所以,靈魂馬上壓制住意識,占了上風,我告誡自己,別忘了自己的使命。
也正因為勢單力薄,所以我想擴大我的力量,我想讓更多的人接受我的這套理念,我想帶他們一起來改變這個世界。所以,我理所當然的當上了經濟學的教授,而後順其自然的在某高校傳道。
我授課不分貴賤,凡有心者,皆可來聽。我很高興,自己的授課能在短時間內贏得越來越多人的認可,而他們之中有的人,當真成了我“雇傭軍團”裏面捍衛理念的死士。開始是一些窮人要求加入,後來竟然進來了幾個富豪,呵呵,也許是他們在尋求心靈的救贖吧!而我卻不管他們什麼身份,只要志同道合,我都歡迎。
我的課上得越來越好,聽課得人也越來越多,加入隊伍的人也越來越眾。
於是,我開始謀劃要怎麼開展活動,怎麼一步步完成我的使命了!
既然是富豪殘害了信女,是名車改了愛情的軌道,那麼我就將整個世界的汽車市場壟斷,讓它們的價格降到跟我之前開的那輛在二手市場買的自行車一個價,我要讓所有的人都能開上轎車,我要讓所有的女人,從此不會再出軌!
然後,我要沖垮奢侈品市場,我憎惡那些渾身充斥著香奈兒的嫵媚,提著LV的女人不知道潔身自好,不知道愛之珍貴。於是,我憑著現已足夠壯大的勢力將全世界的奢侈品市場推倒。從此滿大街都是LV、古奇、愛馬仕,整個世界芳香撲鼻。
之後,也就是最關鍵的,我得控制經濟命脈,而在於我來講,最直接也最有效地就是要控制鈔票的一切權利,包括印刷、發布、回收等等。所以,我想著法進入了zhongyang高層。這個世界有錢什麼事是做不到的?而後,我自然接管了鈔票大權,我帶著眾多渴望貧富不再兩級分化的勞苦大眾的殷切希望,
將浮華最忠誠的把關之將斬殺!
從此,浮華為我所殺!既然大業已成,我便可功成身退,從此我摒棄掉現實主義家的頭銜,遊山玩水,唯心而論!
只是,在我爬山爬累了休憩期間,卻聽著驢友們依舊在討論“浮華”,我很討厭他們,卻又要耐心竊聽!
從他們口中得知,這個世界一片大亂,汽車平民化,奢侈品日用化,金錢囤積化,每個人都開始想不勞而獲,於是農民不再下田,工人不再上崗,zhengfu無能,黑勢力當道,世界變得比之前更黑暗。
我頓時笑了,原來我這麼多年的犧牲和努力全白費了,“浮華”沒有被殺死,而是滋生了更多的醜惡,我實在不忍看到這個邪惡的世界,於是,我按著閻羅王的規劃走了!
下地之後,我果真下了油鍋,被黑白無常在大殿鞭笞,而後又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魂魄即將灰飛煙滅那一刻,我終於恍然大悟,是我負了蒼生——浮華不可殺!